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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达峰:谈谈老师,我非常愿意

沈琦华 吴南瑶 民进网 2018-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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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老师,我非常愿意。”

作为陈从周带教的第一位应届硕士生、第一位应届博士生,蔡达峰日前接受了新民晚报的独家专访。


陈从周(左)蔡达峰(中)在豫园

蔡达峰,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进中央主席,之前曾在同济大学、复旦大学先后担任校领导等职。然而,蔡达峰还有一个被众人念念不忘,在自己心里重若千钧的身份:陈从周带教的第一位应届硕士生、第一位应届博士生。

当年,在蔡达峰的研究生毕业评定表上,陈从周干脆利落,写了八个字:“建议留校做接班人”。在博士生期间,蔡达峰曾长达两年住在豫园工地,辅佐先生完成其心血之作“豫园东部修复工程”。

今年是古建筑园林专家陈从周先生诞辰100周年,同济方面早早向蔡达峰发出了出席相关纪念活动的郑重邀请,亦收到了蔡达峰“只要时间允许,我一定去”的回复。在北京民进中央办公室,笑答“谈谈老师,我非常愿意”,蔡达峰接受了本报的独家专访。

有幸考取老师的研究生

在同济大学,陈从周是学问一肚皮的“名士派”,关于他的故事有很多。上世纪80年代初,有传从周先生在学校西南一楼前看到一群大学生在草坪上踢足球,深为美丽校园被破坏而心痛,上前大声劝阻,见学生不听,慨而跑到草坪中央,大声呵斥。而那群不知所措的“捣蛋鬼”中,就有蔡达峰。

本科毕业,看到系里公布的陈老夫子的招生要求,蔡达峰多少有些暗喜,一要考古代汉语,二要用文言文写文章,“一般工科学校哪有教古汉语的。我自己估量,像我这样爱看杂书的建筑系本科生,大概还不是很多。”

就这样,带着几分初生牛犊的劲儿,蔡达峰走进了考场。当年的题目是用文言文现场写篇《中秋之夜》,“所幸成绩还算不错。”蔡达峰回忆说,“文章其实只能算半文半白。我之前只是浅薄地读过一点《古文观止》,背过点古诗,基础肯定是不扎实的。”

随后的面试,更有意思。从周先生不问专业,一问学生是哪里人,再问学生家乡历史上曾有哪些学者,这些学者有些什么著作,有些什么成就。显然,如果回答不出来,就难入“陈门”了。“后来回想起先生的要求,确实有道理。连自己家乡的历史文化都不清楚,对民族文化难说会有多大兴趣。”

登了师门,蔡达峰又谨遵师命,去复旦选修了古代汉语课。那可是正儿八经,两所高校同时记载在案的跨校修学,不但有旁听证,还计学分,“那张旁听证现在还在家里呢。”蔡达峰笑言。他说自己那代学生真是幸运的,一路名师护航,跑到复旦听的是柳曾符先生的课,柳先生是国学大师柳诒徵长孙,当时虽然只是副教授,上课水平极高,“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获益匪浅”。

1985年蔡达峰硕士毕业后,如恩师所愿,到上海市文管会任职。那些年,研究生都属凤毛麟角,博士学位更是稀罕的事。当学校通知陈从周先生可以带博士生时,老夫子对这套来源于西方的教育体系显然完全云里雾里。接到这个消息,老师还担心张了榜,没有人去揭呢。学生说“我想来考”,老师答“你来考哦”,师徒俩倒是很有默契。

豫园就是老师的家

主持上海豫园东部的复原设计是陈从周先生年鉴里重要的一笔。1982年2月,国务院公布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海被列为保护名单的有宋庆龄墓和豫园。1987年是豫园建园四百周年,重建豫园东部被摆上议事日程。1986年夏,上海文管会、豫园管理处正式邀请陈从周出山主持这项重点工程,作为老师的助手,师徒二人走进了这座老园林。

豫园原本是明刑部尚书潘恩之子潘允端为父母养老所造的私家庭院。经过数易其主、战火洗礼、朝代更替后,这所“东南名园冠”昔日“陆具岭涧洞壑之胜,水极岛滩梁渡之趣”损坏严重,东部尤成惨境。

1982年师徒二人在豫园

蔡达峰回忆,当时要修葺的地方太多了,门楼、环龙桥、寰中大块照壁墙、浣云假山等等,所能参照的就是有限的历史文本。陈从周先生后来曾自评“豫园东部是有所寓新的续笔”,开始阶段,老师在现场边看边说,哪里要造池,哪里要接木,学生则负责把老师的想法和意图落实到建筑图纸上;等到实际操作修葺的时候,老师再根据现场情况作出调整,学生负责监督落实。

人生常如幻境,1986年夫人蒋定去世了,翌年,爱子陈丰也意外丧生。蔡达峰清楚地记得,就在豫园工地上,老师叹道:“以后我只能‘书妻笔子’,这豫园就是我的家。”那段日子,每周少则一次,多则两三次,两年间,从周先生经常下午来了,交代完了,第二天上午想起什么,又来了。生怕不能达成老师的意图,蔡达峰更是夙兴夜寐吃住工地。这两年,恰好也是蔡达峰读博士的两年,就在这个承载了从周先生学术造诣,寄托了个人感情的古典名园里,蔡达峰跟着老师琢磨、感触、复建着一个半真半幻的艺术世界。

陈从周先生曾在自己的《随宜集》中写下:“上海豫园古戏台建成,人们誉之为‘江南园林第一台’。作为设计者,真可谓感愧交并。‘闲中歌管,老来泉石’,原是我近年来思念丧妻亡儿,无可奈何寄托感情之处,我‘以园为家,以曲托命’,如是而已。”帮助老师造戏台,实现先生的意图,蔡达峰自然是倾注全力,只求不辱使命。在“陈规蔡随”下,从市郊移来的古戏台,与看台巧妙衔接,重新翻整后,修旧如旧而又精美至极。“老师日日在园中,补石栽竹,既是排解亦是痴迷。”1988年9月间完工后的半个多月里,俞振飞上台演过,梁谷音每晚有戏,每晚城中文化贤达络绎不绝。这样的盛况,蔡达峰感叹,一晃竟已是三十年前的旧事。

教学楼台阶上陪老师聊天

出生于1918年的陈从周先生比蔡达峰足足大了42岁,几乎称得上是爷爷带孙子的辈分。“开始,对老师充满敬畏,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蔡达峰说。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陈从周在同济新村“邨字楼”的家可以说是“海上客厅”,从早到晚,家里总是坐满了客人。这个客厅也是陈从周最重要的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学生们有问题抬抬脚就可以去问。“那时候,大学里没有什么‘科研项目’一说,老师就是自己写书,跟着老师到现场,平时找机会和老师聊天,都是学习。”随着记忆之门的开启,蔡达峰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对恩师深埋多年的感情。“那时候,给老师的信,只要写上海陈从周,就可以收到。”可是, “走在路上,却完全是籍籍无名一老叟的模样。”有一次,师徒二人边走边聊得兴起,一屁股就在教学楼台阶上坐了下来,一边抽烟,一边谈笑风生,外系老教授经过,诧异莫名地说“你们怎么坐在这里”,师徒二人却觉得非常自然。很多年后,在蔡达峰离开同济,甚至离开本专业多年后,又回到同济北楼,冬日的斜阳下,当日情景如同电影画面清晰如昨,一介男儿顿时眼热。

在从周先生家中问学

陪伴老师身前身后的十几年,每年大年初一,蔡达峰基本都是清早到从周先生家拜年的人,“早去早回,一是因为住得近,另一个,去晚了,房间里基本就连脚也插不进了,没有说话的机会。”相处日久,情意益深。2000年,陈从周先生病危,前一天傍晚,从周先生的女儿陈胜吾打电话急召蔡达峰。赶去,只见从周先生张着嘴困难地呼吸。守候到很晚,陈胜吾遂劝蔡达峰回家。没想到凌晨又接电话,蔡达峰再赶去,老师已溘然长逝。

从周先生晚年将自己的书房取名“梓室”,并自号“梓人”,意即木匠,以此喻说中国古建筑和园林艺术是他一生的事业,并以作为一名老师自傲,薪传后人。作为从周先生手把手带出来的“我国第一个古典园林和古建筑博士”,蔡达峰摇摇头,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完全无法预测,“如果老师在世,看到今天的我,说不定会说什么。”

当年的专业固然是放下了,之前从教经历留下的余温还在。做老师时,每年的教案都要更新,上课前会把当堂课的提纲打印好发给学生,“再忙也绝不会欠学生一个课时”,如今常住北京的蔡达峰依然尽己所能地兼任着复旦大学和同济大学的教授,之前指导的博士生也还在继续带,也算是尽力在传承。

从周老师,我很想念他。”蔡达峰说。

END

来源:夜光杯微信公众号

原题:《蔡达峰:文化在梓室中流传》,作者为沈琦华、吴南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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